黎征＿

【羡澄】阑珊（九）

　　——没有澄澄的一章www

        舞会安排在繁楼旁的一个中俄混血的女人扮的酒店里，那女人说上来算是有点本事，黑白两道里都有些门路，人称一声九姐。

　　酒店里头装潢自然是富丽堂皇的，这里不是舞厅，没有那种纸醉金迷的奢靡感觉，没有站在台前扭着腰只唱着惑人歌曲的歌女，也没有舞池里跳着舞蹈的一对对男女。能在这里谈笑风生的，要么是军阀里地位崇高的，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大富商。

　　显而易见，魏婴属于后者的家属，他今日是被安排了谈生意的。江枫眠有意把江家的产业交给魏婴搭理，也不顾什么祖产易姓的事，他极看好这个养子——魏婴身上承的是故人之情。

　　学习管理产业是必要的，虽然魏婴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勉强套上了双白手套，指尖隔着布料敲击着石料刻的桌面，这个动作充分地展现了他此刻的无聊。为了这庄生意，他不得不换下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做出一番真实诚恳的平易近人模样，看着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样的，极具欺骗性。

　　今日是跟城北李家谈一笔药材生意，货是南边生的干莲心，要运去北方当军用药品，是笔好生意，若是成了，两家都能赚上不少。

　　那个风尘仆仆一路跑来的李老板李勉终于是来了，魏婴佯装欢笑时不着声色地看了看腕上的瑞士进口的洋金壳手表，晚了整整三十分钟。

　　魏婴听江枫眠地教导，来早了半小时，再加上李勉这么一弄，平白耗了整整一个小时，也在这假笑了一个小时，脸上僵硬得跟木头似的。

　　今个晚上刮了好大的风，有些凉意。李勉搓了搓粗短的十指，抱歉地笑道，“抱歉啊魏公子……这晚来了一些……还望见谅。”他穿了件合身的棕褐色条纹西装，却不是很整洁，里面的白衬衫都没掖进裤子里，衣领上似乎还有还有些污渍，就连皮鞋上的折痕也不少，一双好好的新鞋折腾的跟穿了一两年似的。

　　这个样子给人的感觉是急匆匆来的，就像是干什么事时突然想到还要谈这庄生意，这才急急忙忙地赶来。

　　魏婴笑了笑，“没事啊李老板，男人嘛，沉醉于美人温柔乡里，大家都一样。”就比如他今天也不是很想来这破烂酒店里谈什么劳什子生意，明明梨园里的那位冷傲人儿更得他心意。

　　李勉的脸刹那间就僵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绢布帕子擦了擦额角上冒出的汗，“这……魏公子，我……”

　　“你身上带的是满庭芳里的蔷薇香，那里的女先生①身上擦得香都是这个味的，错不了。”魏婴懒洋洋地靠在椅凳上，旁边的服务员端着镀银的餐盘走来走去，他早就舍了那副虚伪笑容，端的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衬衫下摆没塞好，领子上的是口红印吧？看颜色是橘红色的，挺漂亮，还有啊……”

　　魏婴一个挑眉，面上满是戏谑之意，“鞋上折痕不少，这鞋是上月才从法国进来的新款，蜀城里就三双，一双归了虞家老爷子，一双在我这，还有一双就是你脚上这双了。”魏婴假装无意地踩了彩李勉的鞋面，“啧啧啧，没多久就成了这么个破旧模样。李老板，看起来动作挺激烈的啊？挺舒服的吧？”

　　李勉的脸红成了个大虾米，他摆摆手，忙道，“魏公子，对…对不住啊……我那个相好的……非要缠着我，我我一时忘了时间……这才耽误了……”

　　“嗤！”魏婴嗤笑一声，道，“别什么事都推给你那相好的。女先生未经管事妈妈不得随意出入，这规矩那家青楼里不是这么定的？！人家出都出不来，怎么纠缠你？少给人姑娘扣这么一顶帽子！”

　　“是是是，是我自己耽误了时间……”李勉连忙点头认错，他来晚了失信本就失了理，魏婴这么训他两句确也算不上什么。

　　“Waitress！”魏婴对着一旁走过的女服务生叫了声，他招了招手，一个服务生便走了过来。她穿着统一的黑白工作服，手上捧着一本菜单，脸看上去还十分青涩，似乎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先生您好，请问要点些什么？”服务生礼貌地问道。

　　魏婴随意翻了几页后盖上菜单递给服务生，“你们看着做吧，清淡些就好，还有就是辣椒少点，猪肉和鸡肉的就不要了，鱼肉和牛肉可以多点。哦对了，都给我打包，包好来，我要拎着走的。”他等着服务生把他说的话一点点记下来后，又说道，“我现在没带钱，等会你们派个人去江府上取，报我的名字再说你们是哪哪来的就行。”

　　服务生点头应下，抱着菜单小跑着走了。

　　“那个……魏公子……”李勉被魏婴晾在一旁许久，他摸摸地坐在魏婴对面看着魏婴点完餐后又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拿着高脚杯抿着红酒的两个男人。他也顺着看了过去，这两人一个是当今虞家管事的老爷子虞昊，另一个是金家那个狡猾到了极点的老狐狸金光善。他看了会觉得无趣，他和魏婴坐在二楼，一旁的乐队正演奏着一首舒缓的乐曲，大提琴和小提琴以及钢琴齐齐发声，声音早就盖过了交谈声，是怎么着也听不见一星半点的内容。

　　“魏公子……关于这个生意……”李勉撑出个笑容，努力把魏婴的注意力从楼下移回到生意，“我们不如……”

　　这生意李家可得拿下，只要这庄生意成了，原本破落李家便还能苟延残喘完他这一代，好叫他这辈子日子能好过些。

　　“关于这庄生意，我觉得李老板可能还不够格当江家的合伙人。”魏婴笑道，“我从不跟失信人打交道。”

　　“魏公子我……”

　　“先生您点的餐已经全部打包好了，我们将于今晚打烊前去收款，请您派人等候。”服务生提着大盒小盒稳步走来，她把打包的菜肴小心放在桌上后微微鞠躬，微笑道。

　　“嗯好的。”

　　“谢谢您的配合。”

　　魏婴点了点桌上的盒子，大概有七八个样子，他按大小、重量叠好了，提着就要走。

　　李勉被拒后仍不死心，起身挡到魏婴面前，“魏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情的！”

　　魏婴有些反感，“李老板，有言道‘好狗不挡道’，您这番……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李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终究还是颓靡地松了身子让魏婴过去了。他也没想到一晌贪欢竟误了自己乃至家族的大事。

　　“刚刚走过去的可是枫眠兄家的那位养子？”

　　“区区乡野之中拾来的小儿，也上得了台面？！！真是荒唐！”

①女先生:民国时对妓女的雅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