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征＿

【羡澄】双行·风雨摇（番外下）

——正式完结了哈哈哈哈

——该篇5800＋（比一章正文还要长orz）

——露出想要长评的笑容

——双杰万岁

　　“你要我来面人摊干什么？”江澄躲在一处巷子内，他怕人瞅见自己跟一团空气说话被以为得了疯病，就赖在巷子里不肯再走了。

　　“自然是来买面人的。”残魂回答道，“要去的地方有很强的禁制，妖魔鬼怪难以入内，我需要一个躯体驱使并隐匿自己身上的鬼气，不然无法带你进去。”

　　“可是照你这样一说我也进不去啊。”

　　“当然可以，那是您之前居住的地方，禁制拦不了你的。”残魂幽幽地说道，然后江澄感到自己颈处微凉，想必是那魂魄在催促自己，他便让残魂留在原处，自己掏了荷包去买面人了。

　　做面人的是个老师傅，手艺精湛，草垛子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人，江澄围着草垛子转了一圈后拿了个女人模样的小人下来，这是里头最好看的一个，打扮也是最奇异的。不是因为她穿了什么奇装异服，而是这个小面人是一身古滇的打扮，头戴银冠，身上也有许多银制的配饰，脸上还有蓝绿色的倒三角标记。

　　江澄抬眼看了看那面人摊写着的招牌：指谁捏谁，捏谁像谁。

　　江澄拿着那小面人走回了巷子，那抹几近透明的身影处在墙角那等着他。

　　“买回来了。”

　　“这……”残魂貌似有什么想说的，不过还是被她在齿间嚼碎了咽进肚里，“多谢了……”

　　江澄松开手后发觉那面人被一团气虚虚地拢着，随后一团刺眼的白光包裹住面人，片刻之后原地就出现了一个同面人一般长相的古滇少女，白皙面庞嵌上精致五官，一头鸦青色长发直到脚踝处。

　　残魂对于这身打扮似乎还挺熟悉，她将那袖子向上卷了卷，露出手腕上的一个凤纹的银镯子，跟衣袖上挂着的一排小铃铛撞在一起十分响亮。

　　“那么，我们走吧。”

　　“嗯……”江澄点头，“不过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事成了我要谢你也得有个名字给你刻个牌位啊，别的事不太行，每年帮你多烧点纸钱还是可以做到的。”

　　残魂的脸上平缓得很，一点表情都没有，“您可以唤我疏桐。至于烧钱还是不用了，我不缺的。”

　　「“疏桐，你说我是不是……”」

　　「“云梦江氏大弟子江疏桐见过宗主。”」

　　……

　　“你姓氏是什么？”

　　“我姓甄。”甄疏桐淡淡道，“快走吧，别在耽搁时间了。”

　　

　　魏婴从山上走到城镇来花了半个时辰，不知为何这莲花坞的后山上突然聚集了大片的孤魂野鬼，按理讲作为一方仙家宅邸的莲花坞附近应是没有鬼怪敢随意靠近的，这一点过于奇怪了。

　　尤其是江澄还在这个时候跑走了。

　　江澄不会丢下他走的，即便他对江澄隐瞒了许多以前的事情。魏婴想把十几年前的事情瞒久一点，至少江澄知道一切后离开他的时间就能再往后拖一拖，他无比地贪恋江澄在身边地每时每刻。

　　这些小鬼对付起来不算难事，可就是数量上多了点，耗费时间是必然的。魏婴匆匆解决掉那些小鬼，到了城镇里后便开始打听江澄的下落，逢人便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紫色衣服，长得很好看的小公子，大概十六七的样子，眼睛圆圆的”。所幸有几个人瞧见了江澄，一路引着他到了一个老人家的面人摊前。

　　老人家拈着胡子说的确有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公子来买面人。

　　魏婴又问他旁边是否还有别人。

　　老人家说没有啊，小公子一个人来的，回答完后又笑眯眯地说着那小公子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了我这最好的一个面人。那个古滇甄氏的最后一位宗主甄桢的面人我可捏了蛮久呢。

　　仔细一看，魏婴发现着老人家竟是一副南诏人的打扮，估计是从南诏那边搬来的。

　　甄桢……江桢……

　　魏婴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复而问着老人家，您可知道他们往哪走了。

　　老人家点着一处巷口，往那呢。

　　魏婴抬起头笑着谢道，多谢了老人家。

　　那双墨黑色的眼眸中被一丝一缕的猩红点染着，魏婴从腰上拔出陈情握在手中，掩在浓黑色的衣袖中的竹笛微微发散着红光，系在尾端的血红色流苏则被这光引着，直愣愣地指向空无一人的小巷口。

　　“江澄，师兄来找你了。”

　　

　　“这是莲花坞，您应该还记得吧。”甄疏桐引着江澄来到莲花坞地一处后门，这里弟子把守数量较少，只有两个弟子站在门边。

　　“记得，只是……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江澄说，“我记得门前是有棵百年古树的，三人环抱那么粗壮的树干，怎么现在没了？”

　　“此事您过会儿便会想起了，不必着急。”甄疏桐说道，她指尖捻起地上两片草叶，手中微微闪着紫黑色的光。江澄眼见这那两片草叶逐渐被包裹着，然后“嗖”地一声袭向两名看门弟子。

　　“诶！别……”江澄出声刚要阻止，便见那草叶飞到两名弟子前后便化作一团浓雾，未等两人出声便连接在一起化成布条状牢牢黏在嘴上。

　　江澄讶异地转向甄疏桐，但旁边那人已然飞速闪至门前，趁着两名弟子惊慌之际利落地用手刀砍向后颈，待昏倒后便用两团浓郁至极的森冷鬼气缓缓拖住放在门边。

　　“处理好了，过来吧。”甄疏桐偏头对着江澄说道，待江澄过来后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土黄色的符纸，纸张落地后眼前便凭空生出一颗参天古树和一排雪白色的墙壁，将那两昏迷过去的弟子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你这用的是……鬼道？”江澄伸出手碰了碰围在甄疏桐周身的鬼气，还未碰到那团烟雾般的物什旁边的女人便迅速地将其收了回去。

　　“别碰，会灼伤的。”甄疏桐皱着眉头解释道，“我用的……确实是鬼道，您是觉得不适吗？”

　　江澄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毕竟我从小身边就有一具凶尸陪在一边，虽说最开始有些抵触，但习惯便发现那家伙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就是吓人了点、傻了点。”

　　“那……可真好啊，果然是令人欢喜的改变。”甄疏桐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不过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我记得这里是有结界的。”

　　“你我本就是江家人，结界不防。只因我半路修习鬼道，结界会对鬼气做出反应，这才寻求一具活人气息十足的面人作为驱使。方才我已施下障眼法，外人看不见，里面的人自也出不来，半日过后此法便会自己解开。”

　　他们通过后门顺利地进了莲花坞，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莲花坞内鲜少有人四处走动，也方便了他们寻找目标。

　　走过了好几个院落，看见了几个小小的水塘，连廊檐角上挂着的铃铛轻晃发出的清脆声响也传入耳中。几个院落的模样大同小异，都是放置了许久无人居住的，里头落了不少灰。

　　可是江澄却发觉里面变化的东西不少，墙面上原有的黑色裂纹消失了，留下的却是发黄的墙面；以前魏婴涂鸦的几个彩色小人也消失了，上面只有九瓣莲的图纹。

　　这个莲花坞与他记忆中的有诸多的不同，一些细节的地方完全对不上号，简直像是覆灭后按照虚无的记忆重新盖上的。

　　“这里……”江澄推开一处院落的大门，积攒的灰尘纷纷从门上落下，呛得他一声声地咳嗽着，“咳咳……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不如说是，曾经住的地方。”甄疏桐道，她将一枚树种塞入江澄手中，“请您走至院中，然后划破指尖取一滴血滴在槐树种上。我在院外替您施法，法术生效后您的记忆便会恢复了。”

　　江澄看向甄疏桐的面庞，女人的脸上画着倒三角的彩绘，一双眼睛被撇向一边的刘海遮住一只，另一只则是浓郁的猩红色。过于苍白的肤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看起来像是一具死尸，早没有十六岁少女该有的青春朝气，但她的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因为似乎她，生来便是如此，而自己则早已习惯。

　　江澄握紧手中的槐树种，他抬起步子迈开门槛朝院子中央走去，边走边说着，“疏桐，我觉得我还记得你。”

　　“什么？”她的面孔一时间僵硬了片刻。

　　“你的眼睛，很好看。”江澄立在那空荡的院中，指上使力指尖破开一道口子，圆润的血珠滚到槐树种上，随即一阵强烈红光就地爆开，向四周掀起一阵巨大的强风，“所以，不必遮起来。”

　　院门被吹得“哐当”一响，旁边的草木上纷纷落叶。那风刮得强烈，将甄疏桐眼前那用于遮挡怪异眼眸的发丝吹得向后散去，露出一只诡异至极的重瞳。那双眼中隐隐闪动着泪花，甄疏桐咬着自己的下唇瓣，两行清泪则顺着脸旁滑下，她喉咙中传来一两声小兽般的呜咽。

　　「“神明保佑！我古滇甄氏又获此天命之人，定然重回百年巅峰！！”」

　　「“你瞧她，成天阴沉沉的，半句话也不说。不就是有只跟别人不一样的眼睛嘛，明明像个小妖怪，现在却被那些老东西捧成个半神似的。”」

　　「“呜呜……舅舅……她…她的眼睛好吓人啊……阿凌怕呜呜……”」

　　“我不是异类……”甄疏桐喃喃道，她双手捂着面容，“我是人……我跟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是小妖怪，不是半神，我……是个普通人。

　　“木中生，魂起。”

　　话音初落，江澄手中槐树种便裂开一道缝隙，血红色的光芒争先恐后地从中跑出。江澄被这怪异的现象骇得立在原地，鬼气环绕在一边的侵蚀也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四处都是鲜红色的奇怪魂体在四处游荡，像是寻找着某样东西，片刻之后便陆陆续续有魂体叼着紫黑色的碎片朝江澄涌去，在触及到外面的皮肤后便消失不见。异物的感觉让江澄觉得身体要爆裂了一般，逐渐有鲜血从双眼和嘴中流出，江澄咬紧牙关未发出一声痛呼。真的有什么东西纷纷涌进脑海中，一幕幕都像是戏园里的戏一样演绎着，真实得宛若身临其境。

　　「“魏婴，别多管闲事！”

　　“不会出事的，瞎担心什么？”」

　　「“他们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蓝忘机，金子轩他们死就死了！！管你什么事？！！管我们云梦江氏什么事？！！”

　　“我要我的爹娘啊……”」

　　「“喏，随便，帮你拿的，可别再丢了。”

　　“多谢了，江澄。”」

　　「“你若执意要保温家人，我便保不住你。”

　　“不必保我，弃了吧。”」

　　「“江澄……”

　　“够了……”」

　　「“有狗啊！！蓝湛救我！！”

　　“你……喊谁？”」

　　「“你再给我唱首歌好吗？就是我们小时候那首……我夸你唱得好听的……”

　　“忘了……早就忘了……”」

　　「“回家吧，江澄，我们一起回去。”

　　“好。”」

　　前尘之事，如今，已经一目了然了。

　　呼呼大作的狂风逐渐停息，甄疏桐放下结印的双手，却忽然耳边一阵穿风而过的声响。她下意识往旁边衣一闪，怎奈躲避不急，左耳暗受一击。她捂着耳朵退在一旁，手心摊开便是一摊鲜血，再一看那左边的耳朵直接被削了下来。甄疏桐目光愈加暗沉，脸上的彩绘发着莹莹的幽色荧光，地上的耳朵腾起漂浮在空中散成一团黑雾，又在她两边与流血的断口合在一起，重新成为躯体的一部分，完好如初。

　　被同样森冷鬼气笼罩的桥上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竹笛轻轻敲着汉白玉的桥栏，红纹玄黑的衣摆从黑气中出现。魏婴从中走出，面上眼眸是动用鬼道时的猩红，他森然一笑，目光却是寒冷若冰霜倾下。

　　“啧，桢丫头啊，你难道连死了也不安心吗？”

　　

　　

　　“魏前辈，许久不见了。”江桢冷冷道。

　　“若是可以，不见才是最好的吧。”魏婴转着陈情，幽幽笑道，“把江澄还来？”

　　“桢不过是带宗主前来恢复记忆罢了，魏前辈何必如此慌张？”江桢说道，“宗主恢复记忆后愿走愿留全凭他各人所想，你我完全无法干涉。”

　　“一年恢复之前相应年岁的记忆便可，你何须着急带他前来恢复所有？”魏婴一甩衣袖，其周身鬼气便化作利刃朝江桢袭去。江桢迅速飞身跃向别处，刚刚站着的土地便被鬼气侵蚀出一个大洞。

　　“缺失记忆则是缺失了一处魂魄，那处魂魄被当年的病症所生出的花朵根系搅碎了，因此才会有记忆不全的情况。魂魄不全的身体体弱多病，二十以前容易夭折。桢此法也是为了宗主和魏前辈好。”

　　“魂魄不全……”魏婴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猩红慢慢消散，“为什么……当初把江澄交给我的时候不说？”

　　“尚未发现，直至最近桢在莲花坞后山后发现一缕宗主残魂，才惊觉当初聚魂时有一魂魄碎裂了。”

　　“那如今……他全部记起来？”魏婴眼中掠过惊喜与恐惧。

　　“是的。”

　　魏婴看着乌云聚顶的天空，雷声轰鸣作响，有着暴风雨前夕的感觉。他叹息一声，遥遥望向敞开的院门内，一团团红光正四处窜动着。

　　“你走吧，剩下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

　　江桢点头应下，“愿您安好。”

　　红色的光芒暗淡下去，一袭绛紫色的身影立在门边，细眉杏目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

　　“魏婴……”

　　“轰！”一声雷响，随即便是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江澄。”魏婴身上被淋得透彻，脸旁的发丝都被雨水弄得粘在脸上，他弯起嘴唇温柔地笑道，朝着江澄伸开双臂，“我们回家吧，一起回家。”

　　江澄低垂着目光，他一手遮在脸上低声笑着，一声声笑得魏婴的心凉得不行。他脸上不知划过的是泪水还是这冰凉的雨水，“哈哈哈哈，家？回家……魏婴啊，你说，我哪里还有家啊？”

　　“是这完全不同的莲花坞？还是那间小小的茅草屋？”

　　魏婴一步步朝院门处走去，他也苦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或许我早已没有了家，这些地方不过是个短暂的容身之地，可是我一直都想再给你一个舒心的家，即使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是个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江澄随着魏婴的逼近步步后退。

　　“是，我是。”魏婴迈进那院中，桃花眼中聚集这泪珠，他近乎哽咽得说着，“我骗你说我能控制住，其实是我根本做不到。我想让你觉得我强一点，这样你能多依靠我一点，而不是孤身奋战到几乎没了时间休息，身体累垮了还要跑上战场去。

　　我骗你，我说不必保我，弃了吧……其实都是假的，我想要你护着我，想要一直是属于云梦江氏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要背叛江家，背叛我们的誓言！！什么蓝忘机什么狗屁合籍大典！！我他妈从来就没有想要过！！我就想跟你做一辈子的云梦双杰，不论什么样的都好！！”

　　魏婴冲上前去抓住江澄的手放在胸前，江澄能感觉到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而掌心下的生命跃动又是那么的明显。魏婴在他面前哭得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眼泪水不要钱得往下掉，跟雨水一起落在他的脸上。

　　“我就是个骗子！我骗你说什么‘你这样的我不喜欢’，全都是假的！！我最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上辈子这辈子都一样……我记得你所有的模样，喜欢你的一切，喜欢你吃饭爱咬筷子，喜欢你受委屈了半夜偷偷哭，喜欢你极少露出来的笑容……我都喜欢……”

　　“魏婴喜欢江澄，魏无羡喜欢江晚吟，这是刻在我心上的话。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魏婴抽抽噎噎地说着，他握紧了江澄的手，“江澄……你要是不解气……要是恨我，就……”

　　江澄被这一番炽热的话语弄得猝不及防，原本一腔的怒意都被魏婴的话语消了个干净。他在心里无奈地说着，真是输给他了啊，明明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结果还是跟小孩一样啊。

　　江澄伸出手抚上魏婴的脸旁，他用指尖抹去那双哭得发肿的桃花眼中的泪水，“就怎样？杀了你不成？”

　　江澄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魏婴愣在了原地，“如果……你想的话……”

　　“自然，如果我想的话。”江澄说道，“可是我现在不会的，魏婴。你知道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了。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刚刚说过的话，我都记住了，那么……我也相信你。”

　　他微微笑道，“我不会杀了你，不会。我要你把你所经历的一切都说给我听，我要事件的原委，只要你说了，我就相信你。”

　　“江澄，你……”魏婴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他似乎被江澄原谅的事实让欣喜冲昏了头脑，那句话却依旧卡在喉咙里有些问不出口。

　　“记得火花兰和紫藤花吗？”江澄笑道，“忘不了的人和为情而生，为爱而死。”

　　魏婴的笑容逐渐在那张狼狈的脸上绽放，“记得！”

　　“不需要我再说别的了吧？”

　　“嗯嗯！”

　　你是我至死不渝的爱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