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征_

我靠,我终于找回账号了orz

【双璧端午24h】大寒·桃之夭夭(23:00——0:00)

 ——原著向

    ——有双杰cp向提及

     ——全文10000+




        壹.

  云深不知处的一个普通清晨,三岁的蓝涣正摆弄着自己新得的一支白玉洞箫,他对着上的小孔里头吹着气,听着萧发出并不悦耳的呜呜声。

  早上的石凳上还有些微凉,蓝涣在上面坐了许久才暖和了些。他等着教习音律的师父来,此刻正端正地坐在凳子上头,双腿并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搭在膝上。

  这个坐姿坐久了会累,蓝涣一人在此处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来,便也放松了姿势。他随意地坐在石凳上,两只手撑在身后,白净的小脸蛋扬起来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叔父交代他要在师父面前坐得端正,不能丢了姑苏蓝氏的风范,不过既然现在师父还没有来,那应该就不用这么坐着吧,蓝涣闷闷地想着。

  他拈着洞箫尾部系着的水蓝色穗子,这是昨天母亲给系上去的,不得不说,这并不是很好看,它有些歪歪扭扭的,挂在这精致洞箫上宛如一个败笔。可那是母亲亲手打的,说是祝贺他步入学堂,蓝涣自然十分珍惜。

  很没趣,云深不知处清晨寂静无声,甚至连鸟雀都为了与之相配而噤声。

  而就在此刻,却有一声女人的痛呼从龙胆小筑传来,蓝涣登地跳下了石凳,差点把那只玉箫给摔在了地上。

  声音是母亲的,也是从母亲房内传来的。蓝涣焦急地想着,他握紧了手上的玉箫,赶忙从上来的台阶上下去,赶往另一座山头的龙胆小筑。

  贰.

  蓝涣刚走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来找他的蓝启仁,没等他来问母亲出了什么事,蓝启仁便直接抱着他御剑飞往了龙胆小筑。

  叔父今日御剑有些急,冬末的风吹在吹在脸上还有些疼,像被细小的荆棘划伤了一般。抹额被吹得后扬,蓝涣伸着手抓住抹额的尾端,生怕这块白色的长条布料被这风吹得从自己头上滑下去。

  所幸行程很短,没多久便到了龙胆小筑,蓝涣被放在地上是尚且有些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努力站直了身体,准备开口问时,那紧闭着的门就打开了,还漫出了一股子血腥味,弄得他肚里一阵翻江倒海。

  门内走出的是个穿着下人服饰的丫鬟,她怀里抱着个襁褓,嘴里正轻声说着些什么似是在跟襁褓对话。蓝启仁见此立马迎了上去,那丫鬟微微屈膝施礼后道了一声“先生晨安”便将手上襁褓递给了蓝启仁,继而转身又入了门内。

  蓝涣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凑上前点着脚去看,仰着小脑袋问道,“叔父,这是什么啊?”

  蓝启仁弯下腰把手里的襁褓正面对着蓝涣,浅蓝色的襁褓中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这脸上的五官生得好不好蓝涣那时还不大清楚,只是他对着这个小婴儿有着莫名的亲近。

  小婴儿闭着眼,脸上晕着两团绯色,墨色的胎发贴在额上,眼睛紧闭着,浅红色嘴唇微微撅起,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做出的动作。

  “阿涣,这是你的弟弟。”蓝启仁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微勾着唇角俯下身对蓝涣说道,“他叫蓝湛,湛山的湛,你觉得如何?”

  弟弟?蓝涣想了想,这几个月来母亲的肚子变得很大,他曾经问过这是为什么,那时候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因为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会来到我们家里啊。

  蓝涣以为母亲的意思是家里要来客人了,可为什么来客人母亲会大着肚子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再想多问几句来解惑时,一个月内看望母亲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得不离开这开放着龙胆花的小屋。

  原来是你在里面吗?蓝涣戳了戳蓝湛的脸颊,滑滑的像是丝绸一样,却又给人一种如同瓷器一般的易碎。

  蓝湛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戳他的脸,动了动窝在襁褓里的身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后又接着睡了过去。

  蓝涣见此笑了笑,郑重地点了点头,“阿涣觉得很好。”

  名字好,我的弟弟也好。

  叁.

  蓝湛在五岁的时候就不再愿意用软糯的姑苏话叫蓝涣一句“哒哒”了,他自认为五岁的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于是便开始学着蓝启仁板着一张稚嫩的脸蛋,对着蓝涣时也只是硬邦邦地叫一句“兄长”。

  在胞弟认为长大了这件事上蓝涣从来都是抱着一种极其无奈的态度,他拿着自己五岁时的样子跟蓝湛比较了一下,发现要么是自己心智发育太慢以至于那时还能因为母亲多抱了蓝湛一会而独自窝在角落生闷气,要么就是自己的弟弟过于老成了,即使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很难让人认同这一点。

  简单来说蓝家两兄弟的相处十分融洽,不存在什么打打闹闹之类的事情,一来是从小收到的礼法如此,二来则是两个孩子都很乖巧。蓝涣即使心里有些微微的不满也会在看见弟弟小小一个地默不作声跟在自己后面时而猝然疏解。

  蓝湛五岁时云深不知处举行了一次天灯会,蔚蓝色的夜幕之中只能看见几颗闪烁着的星子,其余稍显黯淡的都被数千盏升起的大小天灯所遮掩,暖橘色的光亮看得人心里一暖,似乎给这向来沉静的山群拢上了一层生气。

  来的还有别的世家的人,比如兰陵金氏的主母正带着他的儿子跟怀里还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孩子的云梦江氏主母说笑着,紫衣女人一旁坐着的温和少女正对着那个金衣裳的小公子打招呼;

  其他三个世家的宗主正商量着一些有关仙门百家的大事情,白衣服的那个本该是他的父亲的,可是父亲一直都在闭关,这等大事只好让叔父出面。

  蓝涣有时想叔父真的好辛苦哦,因为父亲这个挂名宗主闭关的原因,他既要处理门里的事物,又要照顾他和阿湛以及母亲三个人,真的好累啊。

  蓝涣微微偏了头,看着坐在石凳上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在天灯上写着字的蓝湛,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一定会做一个好兄长,不让蓝湛像叔父一样劳累,到时候一起管理姑苏蓝氏。

  “兄长,我写好了。”蓝湛双手捧着那盏小小的天灯,鼻尖上冒出一层薄汗,他眨了眨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可以放了吗?”

  蓝涣点了点头,把天灯里面的蜡烛拿了出来,用照明用的小灯里的火苗点燃烛芯,他发现在那火焰传递的片刻之间,蓝湛眼中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兴奋,连那嘴角都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一些弧度。

  他笑着把那盏小灯放在蓝湛手上,跟着蓝湛走到一个稍微空旷些的地方。他看着穿着雪白色衣裳的蓝湛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盏小灯,像是对待时间最珍重的宝物,稚嫩眉眼之间多少有了一些喜悦。

  蓝湛对这盏小灯极其宝贵,这是蓝涣特意给他做的,虽然不精致,但胜在心意。

  蓝涣也说过不必如此小心,坏了再做一盏就是了,不妨事。

  可蓝湛依旧固执地回了一句“兄长送的东西阿湛要好好保护着”。

  很暖心的一句话语。

  蓝湛松开手,那盏小灯被呼呼地向上升起,与他人放的那些天灯汇聚到了一起。他虔诚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小脸上满是郑重的许了一个愿望。

  蓝涣早一步蓝湛放完灯,天灯能飘去天庭这种事情蓝涣早就不信了,如今放着这不会有半点作用的玩意仅仅是因为习俗。可蓝湛却是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个小小的传说,他一向有些较真,这是蓝涣明白的。

  他走过去揉了揉蓝湛的发顶,问道,“阿湛许了什么愿望啊?”

  蓝湛睁开眼,“愿兄长学有所成,万事顺畅如意。”

  蓝涣一下子愣了愣,他没想到蓝湛会真的把这个愿望说出来,也没想到蓝湛会把一个对小孩子来说如此重要的愿望来祝愿自己这个兄长。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着,“阿湛,愿望说出来可就不行了。”

  蓝湛的脸瞬间塌了下去,眼睛里流露出失望和责怪的神色,他显然是不知道这个规矩的,不然才不会将其告知给蓝涣。

  蓝涣发觉弟弟的不对劲,赶忙出声哄道,“没关系的,来年再许吧,总有机会的。”

  “兄长不该问你这个问题,阿湛别难过了。”

  蓝湛依旧有些难过,他微撅着嘴,小手扯了扯蓝涣的袖子,闷闷道,“兄长也说……”

  蓝涣此刻又觉得蓝湛真的还只是个孩子了,这样有些幼稚的“你把我的事搞砸了我也要搞砸你的”行为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可不能当着蓝湛的面笑出来,否则最近可就哄不好了。

  他温和地笑笑,说道,“我的愿望啊……是希望阿湛一切都好好的。”

  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仅此而已。

  

  肆.

  玄正一十八年的夏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那年来了许多其他世家的弟子。

  其中有个玄衣的少年,扎着高马尾,一双明媚桃花双目,笑容恣意耀眼,似高悬与头顶的骄阳。

  很好看的一个人,但却特别烦。蓝湛如是想。

  这人成天在云深不知处跟其师弟勾肩搭背也就罢了,还总来招惹自己,当真是闲得慌。

  他怀里抱着两只兔子,一黑一白,正闭着眼睡着了,两团小毛球看起来倒是挺可爱的,怎的以前就没注意到后山还有这么一群小家伙?

  许是仙气使然,在初夏时后山的桃花还开着,且如同春日一般的烂漫,粉嫩的颜色在云深不知处是极为少见的,也不知是哪位先人播下的种成就了这一片桃花林。

  林中是一条宽敞的路,百年的桃树种在两旁,部分枝丫向中间延伸,以至于即使是最中间的路上也飘着不少花瓣。桃花林的尽头安置了一张石桌,桌面上刻着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放在两边,同时也有两张石凳跟着棋子在同一侧。

  蓝涣便坐在一侧,执着墨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布棋,一阵风过时,雪白的抹额被风拂过,额前的发丝也被吹得后扬,露出那张陌上公子的如玉容颜。

  蓝湛总觉得那张与自己七分相像的容颜更加好看,比起自己兄长也是更得人赞赏的,他们在性格上便已是天差地别了。

  “忘机来了。”蓝涣笑道,他伸手拂开另一半桌上的花瓣,“还抱着两个小家伙呢?坐着吧。”

  蓝湛依言走了过去,这时他怀里的两只兔子刚巧醒了,扑腾着脚丫要从他身上下去,蓝湛只得弯腰放下它俩,然后再坐上了石凳。

  “可是云梦的魏公子送的?”蓝涣问道,“近来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可是交了朋友?有了朋友自是好的,总有人陪着你。”

  “忘机有兄长。”蓝湛板着脸,回道,“同他关系不好,也不曾交朋友。”

  蓝涣笑道,“你心里不高兴,是他又哪里惹着你了?”

  蓝湛:“……”

  他并不是很想说魏婴拿那种污秽不堪的书籍来调侃他这件事,便只得默了声,一言不发。

  蓝涣察觉蓝湛可能不太想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他看着日渐寡言的蓝湛,心里又有些怀念小时候跟在他后面像一条忠实的小尾巴一般的蓝湛,竟也难得的有了逗蓝湛的意思。

  于是他便对着蓝湛笑了笑,温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声音清朗,也不自主地带了丝笑意,柔软得像是要被春风吹散一般。

  从小饱读诗书的蓝湛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白瓷颜色般的脸瞬间染上一层薄红,连着掩在墨发之中的耳朵都爬上两丝红晕。他一时有些羞愤的起身,差点打翻了桌上的棋盒,咬了咬唇瓣不满地看着蓝涣,对上那人一脸笑意只得有些委屈地说道,“兄长也……”

  兄长也跟魏婴一样逗他,一点都不好。

  “同你闹着玩的,可别当真。”蓝湛出声安慰道,继而又话锋一转,“谁叫忘机对着兄长也不笑一个,可是把兄长也当外人了?”

  “没有,兄长是忘机的亲人,不是外人……”蓝湛垂首答道,“只是忘机习惯了这样……”

  不论对谁都是这样的冷面示人,不苟言笑。

  “唉,忘机长大了,也变了不少。”蓝涣轻声感慨一句,他眉眼平和,“我倒有些怀念从前啊……”

  

  伍.

  蓝涣在往后的日子有时也会回想,他想是不是自己那句“有朋友自然是好”将蓝湛推的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回首之刻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射日之征青蘅君身殒,云深不知处被烧,蓝涣带着家族功法残卷出逃,蓝湛则拖着一条断腿去了暮溪山教化,两人隔得极远,也都有着难以处理的眼前事。

  蓝涣出逃途中险些被温家的修士碰上,多亏一位少年相助才勉强逃过一劫;蓝湛跟着魏婴被困在屠戮玄武地洞穴之中,奋力一搏才捡了条性命回来。

  也是在这所谓的教化之后,云梦莲花坞被烧,除首徒以及少宗主、大小姐以外全部丧命。

  或许这个时候仙门百家才明白了,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温氏之流更加猖狂,这才决心合作灭温。蓝涣在这结盟之前几天回来的,带回了云梦的新一任宗主,也戴上了象征着宗主身份的发冠。

  那是事务繁多,姑苏蓝氏受损不如云梦江氏,但也失了气血与士气。他得忙着调配人手,处理各项开支,身边的长辈有些留着帮忙,有些与蓝湛一起赶往各地收复失地;他也要上战场,平日里习来消遣的曲子也成了要命的旋律,朔月亮白剑身上沾的炽热血液比他前二十年加起来沾上的都要多得多。

  蓝湛情况也不好,避尘被收走了后手头上能使的只有忘机琴,琴弦也是锋利的,一不留心便把手指给割破了,一段时间下来纤长十指上也满是伤痕,不比得往日在云深不知处时弹琴生了茧子就用搽磨砂膏,一来二去的一双手依旧细嫩。

  更让蓝涣担心的是蓝湛的内心,自己这个胞弟素来不爱跟别人坦白心事,有什么都是憋在心里一句话都不肯说,也是不怕把自己憋坏了。他看着蓝湛的精神每渐愈下,心里很不是滋味,旁人说这世间只有他最懂蓝湛,其实并不,随着蓝湛年岁的增长,他再看蓝湛就如同一团迷雾一般,拨开一层又立马又一层掩上来,每次多是只能看个表面。

  可真正重要的东西蓝湛怎么可能放在能让他人窥见的地方?

  真正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蓝湛对魏婴的事极为上心。

  最初蓝涣还抱有一丝侥幸,许是因为听学那年结下了交情吧,又或是暮溪山中两人合手杀死了屠戮玄武中对对方能力的惺惺相惜之情。

  他是这样想的,给自己织了好一张美梦网,然后躺在上面乐不思蜀,直到一句如破开这脆弱的网的话语的到来。

  「“兄长,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

  「“……可是……魏公子?”」

  「“是。”」

  还有不夜天蓝湛的行为,也是深深刺痛了蓝涣的心,为了外人,不听兄长劝阻;

  为了外人,打伤家中三十余位长辈;

  为了外人,不顾姑苏蓝氏名声……

  蓝涣看着蓝湛浑身浴血地抱着陷入疯魔状态的魏婴,用着似乎低微卑贱如足底尘埃般的话语哀求着,他站在这两人几米开外的地方,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他想,这是我的弟弟,我亲自带大的弟弟……

  可他怎么变得这么陌生,这么让我……痛心……

  

  陆.

  乱葬岗一役后的蓝湛显然与之前不同了,比之前更加的沉默寡言,时常紧闭静室的门待在房内弹琴,有时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弦音,有时是某个乐曲的片段,可这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少顷之后便又一切归为沉寂。

  蓝涣听着蓝湛在室内弹琴,等到安静下来后,再推开门进去便能看见散在地上的酒坛和摔在一旁断弦的忘机琴,而蓝湛要么是已经睡过去了,要么就是眼神空洞的望着某处。

  他替蓝湛把脸上沾上的酒液擦干净,要是睡着了就抱到塌上去,没睡着就温声细语地哄好让他自己待好。蓝涣不敢再放着醉酒的蓝湛一个人待着,上次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蓝湛拿着收缴来的温氏太阳纹烙铁往自己胸口上印下了一个烙印,便如当年魏婴在暮溪山中所受的一样。

  蓝涣收拾好一室的狼藉,安抚好蓝湛,拿着随身带上的琴弦给忘机琴安上,调好音后便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蓝湛弹琴的时候是半夜,如今天空中已泛起鱼肚白了,他望着缓缓升起的太阳,轻叹一口气离去了。

  

  柒.

  “忘机你……真的要走?”蓝涣轻声问道。

  “是……”蓝湛答道,琉璃色的双眸之中情绪不明。

  魏婴回来了,在蓝湛问灵十三年后回来了,样貌不同,可内里半点未变,他跟着江澄回去了,回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故乡。

  蓝湛跟江澄都等了魏婴十三年,他未等来个结果给自己这还未出口的爱恋一个结束,便只得将它埋得更深,妄想时间将其湮灭。

  游历四方,除恶扬善或许是个好的选择,总说人在过于忙碌之中能忘却很多事。

  在观音庙之后,他就跟蓝涣提出了这个请求。

  兄长没有说很多,面色虽然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蓝湛也清楚自己十几年来没有做什么有利于姑苏蓝氏的事情,倒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和烦心事。兄长和师父为他瞒了许多,也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那忘机……打算何时归家?”

  “不清楚……”

  等到哪一天心境平复下来了,或许就回来了吧。

  蓝湛打点了一些行李,预计过几天便走,这之前他得先把在家中担任的职务于接任的人交接一下,避免往后职务不熟悉除了差错。

  他走之前蓝涣见了位客人,是云梦江氏的宗主江澄。

  江澄与魏婴最终是有了一个好结果,二人心意相通,日后生活定然平顺。

  江澄表明来意,蓝涣于江氏有恩,在战场上二人也同是战友,自己并不是冷心人,能帮上忙的地方自然要帮。

  蓝涣说“近日里哪哪都好,并没有什么忙要帮。”

  江澄一挑眉,说,“哪里好了?面上愁容不展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媳妇跑了呢。”

  蓝涣一时语噎,哑然失笑道,“江宗主慎言,这忘机不过外出游历……怎么能说成……”

  

  江澄一听便可笑了,道,“我又没说你不高兴是以为蓝忘机要走了,可是你自个这么想的。”

  蓝涣听了便不做声了,暗自埋怨自己着了套路了。

  江澄又说着,“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有多好,我知道蓝家人涵养功夫了得,可感情这事你也压不住,有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没有人看的出来。我问你,是不是对蓝忘机早不是简单的兄弟之间的感情?”

  蓝涣笑了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江宗主啊。”他笑容却有些落寞,“只是涣这心思,是为仙门所不容,便是出现在百姓之中,也是要遭人非议的。”

  “忘机想走就让他走吧,我是池中鱼,可他却不是笼中鸟啊。”

  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座看似美好的云山雾峰的。

  

  捌.

  十年的日子过得很快,蓝涣也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也应该结束了。他积郁成疾许久,身体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修为境界停滞不前,也早没了世家第一公子的风貌,活得颓废无比。他困在自己的心魔中整整十年,睁眼闭眼均是失去故人的面容以及往事的不断重历,夜晚惊醒已是常事。

  又是月朗星明的一夜,蓝涣躺在寒室的床上,手指枯瘦无力,面上皮肤包裹着颧骨,像一具没有半点生命的干尸一般。

  蓝涣想起那个小小孩子第一次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时候,很小,像是过节是吃的蘸糖的小糯米团子。他伸出指尖碰了碰小孩的面颊,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喜欢上了这个生命,也有了从此守护他一生的信念。

  再然后小小的孩子长大了些,有了严肃的表情,但脸蛋上是可爱的婴儿肥,捧着一盏亮光的小天灯,一本正经地说着,“兄长送的东西阿湛要好好保护着。”

  童言无忌,可蓝涣记了一辈子。

  少年时的蓝湛似姑苏生出的一杆翠竹,青涩的年岁之中逐渐生出许多枝杈,与以前大不相同。难以预料的事很多,难以揣摩的心思便更是如此。

  最后是这十年中的蓝湛,可是蓝涣没有再见过了,他印象中的人影逐渐淡去,留下的仿若只是泡影。

  【“兄长送的东西阿湛要好好保护着。”】

  他回忆起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蓝涣望着空空如也的眼前,唇角努力勾起一丝以前总能挂在唇边的笑容,几近干涸的眼角有些温热,他用许久未使用过的声音沙哑地说着,似是一个不满的回应。

  “你说谎了,阿湛。”

  我的心,你从未好好收着。

  

  玖.

  今年是蓝湛离开云深不知处的第十个年头。

  在观音庙之后过了整整十年后,他再一次踏上了那熟悉的石阶之上,上面有清晨之时凝结出的露水和生长出的湿滑青苔,一不留心就要跌倒滚下着层层掩入云雾的阶梯。

  三日前,蓝湛还在一处远离姑苏的小镇上歇脚,覆盖着忘机琴的裹布已经很陈旧了,上面的湛蓝色卷云纹也有些黯淡,在内侧还针脚紊乱地缝着几个小小的杂色补丁。

  十年之中他与家中人联系甚少,他行踪不稳定,往往在一个地方待了一两天后就要离开去往别处。家书寄的不多,零零散散算下来仅有十余封,回信或许有很多吧——有时寄到了他住的上一个客栈,但寄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真正收到了的只有五封,蓝涣写来的有三封,蓝启仁的一封,以及家中小辈的一封。

  蓝涣在信中写云深不知处内一切都好,长辈们身体康健,小辈上进。蓝涣讲了一些关于家中的事情,也说希望蓝湛早些回家,不要一直在外面游历,偶尔也该回来看看。他带过的那些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都挺想念他的。

  每一封信蓝湛都看的很仔细,看完后也小心封好,细细地收藏起来,纸张除了有些难以避免的微微发黄以外连一丝皱褶都没有。

  蓝湛回到姑苏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家中的人,寄信太慢,估计等他到了云深不知处后信都未必能寄到。蓝湛或许有意给家里人一个惊喜吧,他天性寡淡,鲜少会有这样的心思。

  在山门外扫着地的是个面生的弟子,应该是这十年以来收的,小弟子不认得他,蓝湛报了名字让人上去通报,自己则站在山门之外等着。

  他抬眼看着这山清水秀的一片天地,云雾缭绕的朦胧美感以及从山石缝隙间生出的一枝淡色山花。忽然间,蓝湛想起了以前在学堂里学的一句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哪里来。

  方才的场景,便有些像。

  片刻后,便有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雪白校服和卷云纹抹额是久违的熟悉感觉。蓝湛忆起家规中的不可疾行这一条,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一声给压住了。

  “含光君!”

  蓝湛偏头看了过去,那小弟子带出来的是蓝景仪,面容已较当初他离去是成熟了不少,可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大稳重。他想了想还是把训人的心思给压了压,十年来头一次回家,他也不想弄得谁也不开心。

  蓝景仪欣喜之间叫了一声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了礼数,赶忙上前一拜,再说道,“含光君。”

  蓝湛微微颔首,“嗯”

  “您回云深不知处,也没寄封信回来,我们这也……没准备,还耽误时间了。”蓝景仪说道。

  “不必,回家罢了,无需大张旗鼓。”蓝湛回道。

  “含光君是打算在云深不知处安住下来了吗?”蓝景仪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暂住几日?”

  蓝湛已步入山门之中,路过的几个手捧白幔的门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回来了,就不走了。”

  

  拾.

  蓝湛回了静室放置行李,蓝景仪则去跟蓝启仁说了蓝湛归家的事,看样子貌似还挺着急的甚至还有一些……担忧?

  他想着兴许是自己看错了,把行囊里的一些物什收拾出来,要用的摆在桌上,仅供收藏的便放进了书阁中。他归家前买了不少民间手工制作的小工艺品,各地的都有,十年走了不少地方,见识更是增长了不少。长年来跟这些朴实的百姓接触,多多少少抹去了他一些冷硬的外壳,就连内里根深蒂固的古板都少了一些。

  只能说是时间是的是能改变许多的。

  当年对魏婴年少时的悸动,在现在看来已然有些淡漠了不少,这人算得上蓝湛这一生之中一个特别的存在,也占据了不少篇幅。

  可却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蓝湛带了些买来的工艺品出去,准备去见蓝启仁和蓝涣。一路走来都没有人跟他提起蓝涣,就连蓝涣自己也鲜少提及自己的状况,每次寄信来都只讲家里的事情,对自己要么就是绝口不提,要么就是只言片语的一笔带过,即使是蓝湛提笔写信去问也仅是得到一个重复的回答:挺好。

  蓝湛后悔当初在金光瑶死后多留在蓝涣身边一会,兄长为所信任之人伤害,心里定然不好受,而自己又在此刻提出外出游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令人心寒。

  同蓝启仁见面时蓝湛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蓝启仁接过看了看说了句“有心了”之后便放在了一旁。他头发几近花白,面上皱纹愈渐深刻,拈着的一把也夹杂了不少雪白,他比蓝湛所想的衰老得快多了。

  “忘机此次归来便不会再离去了,家中教习一职如有空缺,忘机也可担上。”蓝湛手里捧着一杯幽香清茶,是用姑苏一处名泉中的水泡的明前茶,他缓缓说道,“叔父年纪大了,应当好好休息。”

  蓝启仁用那褐色的双眸看着蓝湛,叹息一声,说道,“回来就好,教习罢了。还跟以前一样,管里讯诫这类的事吧。”

  蓝湛垂首应道,他眼神瞥过一旁空荡荡的蒲团,便出声问道,“叔父,不知兄长所在何处?兄长若是有事,于情于理忘机也该亲自前去拜会的。”

  “这……”蓝启仁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他垂下眼眸,面上愁云笼罩。他神情似有不忍,可终究还是开口坦白现实。

  “忘机,曦臣他……”

  “已然病逝了……”

  蓝湛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雪白瓷片碎得到处都是。

  

  拾壹.

  蓝湛又走到了那片后山的那片桃花林之中,依旧是满天桃花纷飞等我季节,蓝湛望着这一片的落英缤纷,不由得鼻根一酸,眼眶湿热。

  蓝启仁说蓝涣身体不好是多年前的事了,最开始以为是小毛病,蓝涣自己也说没事无须在意。可发展到后来,竟是在一年的年会上生生吐出一口乌黑色的血,这才知道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蓝启仁当即便想叫蓝湛赶紧回来,蓝涣硬生生拖着病体阻止了他,怎么的都不肯叫蓝湛回来。

  蓝涣不愿蓝湛因自己的事回来,他坦白了自己对蓝湛的真实心意,绝不止于兄弟之间。蓝启仁听了顿时觉得晕头转向,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跟蓝涣一起往塌上躺去。

  他气极,这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不让人省心,可偏偏都是他蓝启仁从小看到大的,再狠心也下不去手狠罚,更何况蓝涣这还命悬一线着,便只得依着人来,不敢轻举妄动。

  蓝湛便被瞒到了今日才知晓。

  那路中间的那张石桌上摆着两个破旧的小小天灯,糊在上面的鹅黄色油纸已经破了,就连竹枝绑好的骨架也松散了。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跟蓝涣一起放的天灯,蓝湛不知道的是,那天之后他的兄长特意拜托了叔父去截天灯,说是与其让天灯自己落在某处不见踪影,倒还不如把天灯截下来留作纪念。这两盏天灯被截下来后便一直被蓝涣保存着,便是携卷出逃是也好好带在了身边。

  天灯旁放着一张小笺,素白纸张,浓黑字体,上面清晰地写着七个字:陌上花开君未归。

  蓝湛想着蓝涣伏在桌上,手腕颤抖地写下这几个字,清瘦身影和憔悴面容让人痛心不已。

  我是个不识好歹的。蓝湛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大颗大颗地泪珠从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跌落,没入湿润泥土之中。

  我错过了应该珍爱的,奢求了不该拥有的。

  我是个混蛋。

  桃花林中传出一声难以压抑的悲恸哭泣。

  

  

  兄长我回家了,可你在哪啊?

  

  拾贰.

  四岁的蓝湛坐在学堂内读着先生新布下需要背诵的诗歌,脆生生的童音轻轻念着充满墨香的书本上成句的诗词。

  随着一声清脆的敲门声,蓝湛抬起头来,对上一张温柔笑脸。他停下了朗诵,迅速地收好课本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叫了一声,“哒哒。”

  蓝涣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往回走着,询问道,“阿湛今天学了什么啊?”

  “学了诗经国风里的一首诗。”蓝湛仰着头回答道。

  蓝涣点点头,笑说着,“那可不可以背给哒哒听一下?”

  “好。”蓝湛欣喜地应着,然后便开始背那首不长的小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

  “阿湛很厉害呢,这么快就背下来了。”蓝涣夸奖道。

  蓝湛听了心里高兴,又问道,“哒哒,今天可以去看母亲吗?”

  蓝涣笑着颔首,“去吧,我们一起回家。”

  那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也靠得很近,仿若依偎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ps.出去吃了个烧烤回来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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